俄版“9·11”事件下，恐怖组织ISIS是如何死灰复燃的？

▲ 伊斯兰国（ISIS）已宣布对3月22日莫斯科近郊音乐厅恐袭事件负责。

除此之外，ISIS-K的成员大多来自中亚，他们大多将俄罗斯视为穆斯林的“压迫者”。俄罗斯曾在车臣等地区与伊斯兰激进分子有过长期的冲突，而中亚国家的各民族又对苏联以及其现在的俄罗斯有着十分复杂的历史和民族情绪，他们的敌对情绪在极端组织的极力渲染下被大大助长。而持续已久的俄乌冲突导致俄罗斯安全网络呈现出空前的“外紧内松”的状态，安全重心和安全资源已经被过度地倾斜到前线冲突当中，用于国内安全和反恐任务的资源相对减少，这降低了俄罗斯对国内潜在恐怖主义威胁的监控和应对能力。

>>>>ISIS为何再度复苏？

除了ISIS-K选择将俄罗斯作为袭击目标的具体原因，最让国际社会和公众感到恐惧和困惑的地方在于，为何这个在2019年其军事基地已被“彻底铲除”的极端组织，时隔5年之后再度死灰复燃，重新回归到公众的焦点当中？首先，从地缘政治与安全真空角度去看，近年来大国冲突日益加剧，反恐已不再是最受到国际社会关注和解决的首要优先事项。而美俄等大国在中东地区的驻军陆续撤离，更导致中东地区再次出现了巨大但被忽视的权力和安全真空，这无疑为ISIS的复苏提供了温床。

▲ 恐袭事件发生后，俄罗斯民众纷纷在音乐厅附近和街头自发献上鲜花，以纪念在事故中逝世的无辜人民。

从美国方面来讲，尽管拜登和特朗普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但拜登也希望减少美国在中东的存在，因此在2021年8月他宣布从阿富汗撤军，并直接导致了亲美的阿富汗政府被塔利班推翻。区域安全的巨大真空和混乱的国内局势使得ISIS-K努力扩大其控制版图并高调地在城市中心发动袭击，通过多次制造自杀式爆炸事件而无差别地袭击阿富汗安全力量和平民，并利用政治不稳定、权力真空以及美国军队的撤退来增强其影响力和招募力度。而在“叙利亚－伊拉克”地区，出于美国、土耳其和库尔德武装之间的紧张关系，美国需要在叙利亚东北部维持巧妙的权力平衡，这反而打击了协同防范ISIS复苏的努力。

从俄罗斯方面来讲，从此次针对俄罗斯的恐袭事件来看，ISIS-K在中亚地区的影响力也得到了不可忽略的扩大。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以来，俄罗斯已经将大量的安全资源和安全重心投入到前线与乌克兰的冲突当中，俄罗斯在中亚国家的影响力和渗透能力正在逐步萎缩。事实上，该地区目前也在与俄罗斯的一体化目标保持距离，而将重点越来越多地放在非俄罗斯项目上，如突厥语国家组织。在中亚影响力的萎缩显然影响了俄罗斯与中亚之间协防恐怖主义的努力，加之中亚与阿富汗毗邻接壤的地理环境，都为ISIS-K的扩张提供了机遇。吉尔吉斯斯坦安全委员会秘书伊曼库洛夫（Imankulov）便强调，近年来ISIS-K的战斗人员数量不断增加，在与阿富汗北部接壤的地区约有7000 名战斗人员。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联合参谋部参谋长西多罗夫（Sidorov）也宣布，阿富汗与塔吉克斯坦的边境附近也有4000余名战斗员，这将对中亚产生严重的安全影响。

其次，从区域冲突与政治动荡的角度去看，除了继续在阿富汗扩大其势力范围、怀揣着对民族国家和不同宗教派别的憎恶，ISIS-K还旨在以胁迫的方式走出国境，试图将伊朗和中亚国家也纳入其阵营。针对伊朗，ISIS-K认为它是一个“不可救药的教派敌人”，因为正是伊朗与美国领导的国际联盟一起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击败了“伊斯兰国”，苏莱曼尼将军曾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击退该组织的什叶派民兵网络，并亲自指挥了打击该组织的行动。然而近年来，伊朗面临着日益严峻的内外压力，社会治理与国家安全上的挑战逐渐加剧。尤其是2019年以来，伴随着“头巾革命”及其诸多连带抗议事件在国内如火如荼的展开，伊朗政府遭遇到了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动荡，不仅动摇了其执政基础，而且国家维稳成本也大幅上升。而西方世界对伊朗长期的经济封锁进一步加强了国内经济下行的压力，社会不稳定因素明显增多，这些因素都为ISIS-K的势力扩张提供了可乘之机。

其三，从战术策略与扩张模式的角度去看，ISIS 的战术已从既有的控制和治理领土转变为发动袭击破坏，目标是安全部队、当地居民和基础设施，重点是政府控制较弱的农村地区、沙漠和山区。在叙利亚，ISIS在霍姆斯、哈马、代尔祖尔和拉卡等中部地区尤为活跃，对当地安全部队、平民和经济资源发动低级但具有战略意义的袭击，包括暗杀、伏击和安放简易爆炸装置。此外，ISIS现在还善于利用“缓冲区”或有争议的领土来扩展影响力——特别是在伊拉克境内伊拉克安全部队和库尔德武装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地区。这一策略使得ISIS得以在巴格达北部和西部省份保持存在并开展行动。虽然伊拉克境内宣称的袭击数量有所减少，但部分原因是伊拉克政府通过对互联网接入的限制等措施防范ISIS传播信息，这可能低估了ISIS活动的实际规模。

▲ 苏莱曼尼将军曾严厉打击“伊斯兰国”。

最后，从组织能力和资金储备的角度去看，ISIS的复苏还归功于其在领导层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仍能保持有凝聚力的指挥结构和行动能力。它一直保持着有效的宣传机器和全球金融网络，这为其重返叛乱活动提供了支持。此外，ISIS还很擅长利用当地的不满情绪和教派分歧，特别是在逊尼派占多数或民族宗教混杂的地区，不断招募人员并重新获得影响力。据联合国估计，ISIS还拥有1亿美元的储备，并有能力维持其行动，不仅在其核心地区，而且通过附属组织和结盟组织仍在全球范围内构成重大安全威胁。

>>>>ISIS的复苏有何影响？

ISIS的再次壮大显然对包括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等区域目标国构成了最直接的冲击。虽然ISIS 的威胁已经降低，极端组织的能力已被削弱，数百万人也已返回家园，但ISIS却仍能年复一年地继续发动袭击，破坏基础设施和民生必需用品，这导致安全与重建之路显得遥遥无期。当前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羸弱的基本服务、不安全的粮食问题、社区间的紧张局势、脆弱的安全条件、当地匮乏的经济机会以及政权镇压问题都非常突出。叙利亚的内战仍然在持续，区域内包括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和伊朗等目标国的安全形势依然严峻，政治社会环境仍然动荡不安。由于政府合法性、组织性、有效性和稳定性的缺乏，这些国家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为其国民提供必要公共物品并保障其安全的行为能力，因此他们自身也没有能力，甚至无意解决恐怖主义问题。所有这些情况都助长了当地的不满情绪，而ISIS正是利用这些不满情绪来招募新兵。过去五年来，联军已经投入了数十亿美元以满足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关键需求，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当地需求的缺口，包括基本服务、教育和重返社区。

此次ISIS-K对俄罗斯本土发动的大规模恐怖袭击更加验证了恐怖主义在任何意识形态、国家利益和阶级身份的人们面前都是公敌。事实上，就在俄罗斯恐怖袭击发生的数天前，美国就曾警告到，俄罗斯ISIS武装分子将决心袭击莫斯科，并向驻俄大使馆发布了预警通告。然而，由于俄乌冲突以来两国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俄罗斯并没有接受美国的这份情报分享，最终导致悲剧发生，甚至就这起惨案的发起者到底是ISIS还是乌克兰的问题还被广泛热议，这不禁让世界主要大国是否还能建立反恐情报互信、联手打击恐怖主义的问题充满不确定性。事实上，通过有效的组织运转和宣传机制，ISIS持续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其极端主义意识形态，吸引新的追随者加入其行列，而大型恐怖主义袭击的成功实践无疑进一步助长了其野蛮生长的力量，莫斯科的悲剧是第一个，但很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恐怖主义威胁加剧所带来的最持久也是最棘手的问题就是人道主义危机与难民问题。在ISIS疯狂肆虐叙利亚和伊拉克的五年已经导致大量平民伤亡和流离失所，难民和内部流离失所人员的增加对邻国和欧洲等地区构成了巨大挑战。欧洲目前仍然在消化大量难民人口对主流社会的冲击，而ISIS的死灰复燃是否意味着难民潮的再现？除此之外，目前来自60个国家的近42000名 ISIS外国嫌疑人及其家庭成员至今仍被关押在叙利亚东北部，其中大部分是儿童。许多人是被试图加入ISIS的父母带到叙利亚的，还有一些儿童本来就出生在叙利亚的ISIS控制区。近80%的儿童年龄在12岁以下，不可能在ISIS中扮演积极的角色，但许多国家的政府以国家安全或保护国内公众利益为由，拒绝接回这些年幼的国民。然而，他们的关押条件十分恶劣，而且面临着成为暴力受害者或被ISIS招募的不断上升的风险。联合国、反恐和安全专家警告说，将这些儿童遗弃在难民营和监狱中，比把他们带回家会带来更大的国家安全风险。

麻烦的是，如今仅仅凭借单方面的国际援助是无法彻底解决ISIS复苏带来的威胁的。伴随大国冲突加剧，西方许多国家已经将更多的资金和军事援助投放到了俄乌和哈以冲突的前线当中。倘若援助资金进一步离开中东，ISIS进一步的发展壮大很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作者简介：

周正，民智国际研究院研究助理，东南大学学士，研习兴趣为区域化研究、中国基建外交、东南亚基建